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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玲:论羞耻与神经症人格的心理动力学(四)

作者:熊玲 时间:2022-07-26 浏览次数:2

——她在求爱中逃离爱







在“论羞耻与神经症人格的心理动力学”的前几篇文中,围绕的是羞耻对人格结构,以及个体生活的影响,本文拟增加内疚心理。


一,关于羞耻与内疚


之前的文章中阐述了羞耻心是人类文明与文化的必然产物,是制约和调节人在社会行为中的核心动力。不过,过度的羞耻,却是人活得累或是罹患神经症的心理机制。内疚,当然也是过度的内疚,亦是人活得累的杀手锏。


耻感和内疚是两种不相同的情感


区别在:(a)情感起源上,内疚源于害怕惩罚,是社会惩罚的内在化;耻感源于害怕被抛弃和被孤立,是社会性嫌恶的内在化。(b)时间起源上,耻感发展的年龄比内疚早。当成人对幼儿的光屁股形象说“羞!羞!羞!”时,幼儿就开始发展起他的耻感了;而内疚一般要到少年或青春期才有。(c)诱因不同,诱发耻感的是参靠群体失望的行为,如个人在团队活动中令队友难堪、失望的行为;而诱发内疚的是危害别人的行为,或是违反了宗教教义或道德原则。(d)情感性质和感受上,耻感直接因别人的嫌恶而自己嫌恶自己,并不自认为有罪,但感受很糟糕,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煎熬感;而内疚者是自认有罪,是一种自怨、自恨的情感。


尽管羞耻、内疚是两种不同的情感,可它们对个体性格结构的形成、发展起着同等重要的作用;心理现实层面,它们扮演的是一类角色:精神的自虐狂,实施向内的攻击活动。往往它们兼居人格结构中,但究竟是独行,还是共同发挥攻击性,无截然的界限。


情感关系的神经症性冲突


神经症性冲突,也叫心理冲突,以显著的患得患失、选择焦虑、神经质的敏感为特征,呈现在人生活的各方面,尤其是情感生活。先举一例子:模样俊秀的D女孩,是职场上小有成就的部门经理,可她从未因此快慰,她认为只有恋爱,并始终被他人爱,才是快乐和有价值的;从读大三,到工作八年来谈过6次恋爱,每段持续3-9个月不等,总以失败告终的经历,令她反思与发现:每次的恋爱开始,双方都很快喜欢上对方,也都很主动和投入,然后是自己莫名其妙的惶恐、怀疑对方的真诚度...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分手;如今深感孤独和抑郁的她,是否再追求爱,陷入一种既渴望又抗拒的冲突状态。


D女孩的情感故事有两重点:近乎索取关爱与逃离关爱的循环、攻击与内疚的循环;不断的求爱历程,最终的目标点是逃离爱。那么,这一循环模式,和逃离爱的动机何在?下面借此案例予解读。





二,求爱与逃避爱的循环背后


1,非情感性养育,是耻感与内疚的输入


什么是非情感养育?概念的说,就是性格冷漠而刻板的抚养人,无意识的把小孩当成物件,肆意灌输自己刻板的人生观。人在无助的幼儿期,抚养者用什么样的情感对待,决定着他/她人格结构的健康程度。何为健康人格,荣格在人格理论中,很强调人的心理功能,认为人格由四部分心理功能组成:感觉、直觉、思维、情感,也就是,这四种心理功能的强弱,反映了人格的健康程度。


这看出,建构心理功能的要素、场域都在感性世界。进一步设想,人生命初期的心理建设,由于缺乏自我意识,而全仰赖于感觉记忆,抚养人给出的软硬道理+软硬态度,小孩只能用身体感觉记录“软硬”代表的好或坏、爱或恨的感觉。因此,早期养育中的爱成分的多寡,直接关系心灵世界的丰润,还是贫瘠。有关爱的成分,太多,这里主要是指:成人对被抚养人,前后一致地赋予接纳、尊重的情感。


非情感性养育也就意味着,亲子关系匮乏爱的成分。那关系里有什么呢?有的也多的是:理念的唠叨与强迫,带怨恨的情感情绪。比如D女孩,幼时是由性情暴躁、重男轻女的外婆抚养,小她3岁的弟弟主要由奶奶抚养;她父亲的性格怪癖、冷傲,母亲是个典型的悍妇,父母两都是工作狂,家庭氛围不是吵架,就是冷战;用D女孩的感受表达:我从未见过母亲笑过,没体验过父亲的拥抱...很小我就明白他们的不开心跟我有关,从外婆的态度里,从母亲时常对父亲、对我的数落中,我深感自己的多余但又生怕被他们遗弃,我是在一种耻辱和恐惧感中生长。


任何一个原生家庭,父母关系的糟糕,对孩子而言,已是被置于了不安全境地,若某一亲人,尤其母亲是哀怨者,已足够令孩子紧张不安,开心不起。情绪情感是极富传染力的,人心灵积攒的忧虑越多,他身体记忆中“耻感,我不值得爱”的自我意象就越深。


2,攻击与内疚的循环


心理能力的源泉,恰是人际和亲密关系中的爱和温暖,有了它们,人就有自足感与应对机制,缺了它们,则缺乏基本的安全感。


非情感性养育中长大的D女孩,有很明显的双向特质,既好强又怯懦,既干练又邋遢,既温良又好攻击...这一冲突性格,用荣格的人格理论理解:人意识得到的东西,往往总是能力层面的,意识不到的执拗,总是情感层面的。这就是,强迫性重复背后,是深情,只不过是镌刻于幻想中的深情。由于D女孩内在的冲突性自我,或坏客体自我的力量,致使她的亲密关系,包括她与自己的关系,中间都横着一堵无形之墙,由怀疑、羞愤、自怜所构成。


这堵无形之墙,反应在她的求爱-逃避爱的循环中,有两种情形。一是主动逃离:每当对方表现出对她的喜欢,并确立恋爱关系一段时间后,她的自卑自恨、敏感多疑等特性,总在这时发挥破坏作用,她感受不到关爱和喜悦,甚至怀疑、厌恶对方的假心假意...逐渐高涨的愤懑迫使她想疏离对方,或提出分手。这,可理解为主动攻击,一种对他人“不良企图”的主动攻击。


二是被动逃离,也可视为被动攻击:每当对方表现出对她的喜欢,并确立恋爱关系一段时间后,她脆弱的内部客体,敏感到不足以承受“关爱”,即构成那堵墙的自我们,会一再提醒她“我不值得被爱”,并陷入内心冲突:他迟早会提出分手,还不如早点分...但若自己提出分手,既没合适理由,也不忍伤害对方(强烈的内疚使然)。于是,她变得冷淡对方,令对方觉得不被爱而提出分手。这样的被动逃离,免去了她内疚的难受。






3,逃离关爱的动机


D女孩在追寻爱的过程中,还体验到一种莫名之感:也不知为什么,一旦对方喜欢我,我就有如饥似渴的感觉,并即刻将全部的真诚、热情投向他。她说这是她感受最愉悦的,尽管短暂。被爱是人的本能需求,D女孩这一愉悦感或许正是求爱的动因。但,她近乎强迫性重复的求爱背后,是渴望被认同。

第二种情形下的被动逃离爱,逃离的动机稍显复杂。首先,基于人格上的自卑,当感受到已来临的关注、赞扬等爱的礼物后,还未焐热的幸福依恋,就被害怕担不起责任的忧虑给替代了,这是深层的耻感与内疚作祟,总感觉自己不配、不足以承担那些“荣誉”,连主动分手对方,也觉得犯罪一样。所以她每一次的被动逃离,倒不是对爱的逃离,而是对责任,对内疚感的逃离。


其次,基于低自我价值感,逃离无助。客体关系理论的认同障碍,主要是指主体对自我价值否认,若一个人长期被剥夺了某种权力,他会不断降低价值渴望,以适应被剥夺的状态。那么,长期不被重要关系人接纳的主体,自会不断降低自尊渴望,以适应不被接纳的状态。


因此不难理解,D女孩总是陷入求爱不得的抑郁。她在形成自我同一性的年龄,作为女孩应有的被承认、被爱护...这些基本权力几近剥夺,她一直处于不如弟弟、不如人的卑微。成人后的她,在每一段恋爱关系中,依旧逃不脱“低人一等”角色,她说:我找对象的标准很低,只要他喜欢我。这令人心酸心疼的要求,呈现了她那刻骨的卑微,总是不断在降低价值渴望、降低关爱期待,以适应情感被剥夺的状态。降低价值渴望的动机里,应包含了防备受伤的意图,如,无论她主动逃离,还是被动逃离对象,都不至于有承受不了的丧失感,因为她对于被人爱,本就没抱任何期望。


4,为何在求爱中逃离爱,这一情感现象和心理机制,在婚姻现象中也普遍存在


如,某年轻女士说:“我害怕孤单怕别人歧视我道德上否定我,我受够了这种感觉,因为不自信找了个不适合的男人结婚,我现在的婚姻又是非常不幸福!”,这现象看似跟D女孩的“在求爱中逃离爱”非一回事,但实质一样:女士害怕的不是孤单,而是被道德否定的耻感,若不结婚,在她的超我层面,无疑暗示或暴露了她,就是那个从小被视为不配人爱的卑微我,那么,她的情感关系终将陷入一种循环:为遏制这份耻感的痛苦,她必然渴望并会不断的寻求情感对象,却又因内在的卑微我(同时导致的羞愤、不自信)的作用,找的多半是不合自己意的男人结婚,后果又多半是,因不幸福而逃离婚姻。


现实中,确有各式各样的“在求爱中逃离爱”之现象,包括它所衍生出的人的迷乱、焦虑、深深的抑郁,其实都只是痛苦的表象,而人自身个性结构里深沉的内疚、耻感自我才是痛苦的源头。本文的探讨令我们再次遇见,生命早期情感养育的重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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