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整合，对话的可能

心灵妙手

《心理分析入门》（《心理分析：理解与体验》，申荷永著，台湾心灵工坊繁体版）

推荐序

历史的整合，对话的可能
王浩威 华人心理治疗研究发展基金会执行长

第一次见到申荷永老师是两年前，他和夫人高岚老师，还有几位学生，风尘仆仆的感到台北已经是晚上，正式的餐厅几乎都打烊了。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台湾。我们一坐下，申老师就谈起上次来台北的印象，约略十年前，他还在旧金山进修时。

台北的景色在深夜里，一下子之间看不出太多的差异；倒是心理治疗有了很大的进展，特别是精神分析方面。

三十年代，在高觉敷、章士钊等人译介弗洛伊德以后，北京协和医院临床心理是戴秉衡到美国师事苏利文，后来又因国共局势的缘故，他又到美国在芝加哥落脚，再也没回中国。这位可能是中国第一位分析师的戴秉衡，五十年代曾分析过当时从台湾带杜克大学进修的叶英堃教授，当时已经成为一位拒讲中文的分析师了。

精神分析由盛而衰的现象，不只是在中国的二、三十年代，在台湾的七十年代也发生过。当时新潮文库和现代文学轰轰烈烈地介绍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弗洛姆、荷妮等人，却没能在临床的实务工作上起太大的作用，甚至文化上的影响也逐渐衰颓。

只是这样又过了很多年，不知不觉还是有许多人往这一条路走去了，而且，一投入就是七年、八年或十年的功夫。台湾开始有些人在英美法等地拿到分析师或类似分析师的资格，譬如白美正、王肇英、林玉华等人，也有刘佳昌、蔡荣裕、杨明敏等人成立台湾精神分析学会。

在大陆，由于近十年德国积极投入协助，也训练一群可能成为分析师的治疗师，包括苏晓波、萧泽萍、杨蕴萍、施其嘉、曾奇峰等人，也成立中国精神分析学会。另外还有在法国巴黎自学拉康学派的霍大同。

申荷永老师起步却是更早，远在这一波浪潮以前就出发了。特别的是，他是高觉敷先生所带的第一位博士研究生。高先生年轻时在商务印书馆工作，因为是在香港学心理学的，王云五先生就要他翻译弗洛伊德的原著。三十年代问世的这一本《精神分析导论》不仅是弗洛伊德作品第一本译为中文的，日后也在台湾重印多次，甚至修译再版。到了八、九十年代，高觉敷在大陆心理学界的学术地位十分受人敬重，有所谓“北潘（潘菽）南高”的推崇说法。

申荷永追随高先生是从完形心理学开始，博士论文是勒温场域论，可是到了旧金山却开始走向荣格学派，接受分析与督导，甚至到苏黎世，完成他的分析师资格。

不论在大陆或台湾，这些年来走向广义的心理分析或精神分析，几乎都选择了弗洛伊德学派，申荷永反而成为唯一荣格派的分析师。这和邻国相比，是相当不同的。譬如韩国和日本，在临床上的影响，荣格学派和弗洛伊德学派是不分上下的。

自从1913年荣格和弗洛伊德决裂以后，两个学派之间的关系总有很多分分合合。譬如沙游治疗的创办人卡尔夫（Dora Kalff）虽然是荣格派的，却是到伦敦塔维史托克诊所（Tavistock Clinic）接受温尼科特（D.W.Winnicott）的分析。最近伦敦甚至曾出现一个组织，希望整合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等等不同传统的最新发展，希望能成立训练课程。虽然后来功败垂成，最正统的弗洛伊德学派，也就是国际精神分析学会，依然相当反对这种整合，但可以看出一股对话的趋势正在发展。

对申荷永而言，他是这方面的深刻实践者。他自己是荣格学派出身的，是两岸唯一正统的荣格分析师，但是，他在广州成立的东方心理分析研究中心却是囊括了弗洛伊德及其追随者克莱恩（M.Klein）、温尼科特、拉康等流派的训练。

在《心理分析入门》这本著作里，申荷永将这样的理论充分发挥。决裂近百年的弗洛伊德与荣格，在这本书里重新又携手在一起。数十年来两个学派虽然有各自的发展，但也因为受同时代的精神影响，往往对类似的问题也有相似的思考。申荷永对心理学史的熟悉（这是高觉敷先生的主要成就之一），使得他对待知识上的流派有更宽广的态度。乍看是对立的理论，放到历史发展的脉络里，所谓的差异显得不再是对立的原因，反而可以成就更多的可能。在上一本著作《中国文化心理学心要》，他对东西方文化对心理的看法提出对话的可能。《心理分析入门》则是将分裂许久的动力派心理治疗提出整合。

在几次和申荷永的来往里，总是在他无问不答的态度中感觉到他的博学、勤奋、开放的胸襟和广阔的视野。在这本书又一次印证了我这样的看法。

这是一本将心理分析的理论和历史融会贯通的杰作，对初学者而言是极佳的入门书，对有基础的人更是提供了重新自我对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