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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玲:过去现在“我是谁”【修订版】

作者: 时间:2021-05-22浏览次数:87

——以主体间精神分析视野,治疗存在性不安(之六)





本文是《以主体间精神分析视野,治疗存在性不安》的最后一篇,将讨论第三个维度:以主体间关系为视角,直面——过去现在“我是谁”。


针对存在性不安的个案,如何直面过去现在“我是谁”?那就是在主体间关系的框架里,做理解来访者过去、现在的自己,以及整合自我的工作。

      

有必要再次重温“主体间关系”是什么?主体间关系,像成熟的恋爱关系,相处的双方都能有依恋和独立需求的满足。用比昂的观点阐述就是:主体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主体的体验处在不停的流动当中,两个人都是主体,这两个人又不是固定不变的,每个人的存在都和主体间性的互动有关。


最终,当来访者的情感情绪趋于稳定,治疗的主体间关系是趋于发展时,他便能够自然地去看、去体验过去和现在冲突的自己,而后达到整合自己的目标。这,仍然是在两个主体的感受性互动过程中,得以实现的。具体讲有几点:


(1)清晰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通常,存在性不安的个体是以他们或激惹,或忧虑的状态表明他们是生活在过去。再以皎皎为例: 她的担心(预感风险焦虑)是高度弥漫,附着在不同的事情上转换,一个担心缓解,又升起另一担心。焦虑作为她的基本情绪说明,她的经验组织方式被过去“被否定的惶恐”所凝聚,唯恐“不好”和势必优秀,已成为内在的动力模型。她在与人与事物的关系上,情感状态很容易表现出,从热情向淡漠的转换,或从信任滑向敌意的极大分裂,好像她难以跳出封闭的系统,困在圈套里整日忧虑。

      

因此情绪一直会伴随在治疗的过程,它是洞见内心的信号。处理情绪,意味着释放、代谢内在的感受,这要经历较长的时间。只有当我们能直面探讨:来访者现在所做的事情跟过去有什么样联系的时候,才意味着能打破某种强迫性的重复,开始从“过去的生活”中走出来。

    

如,皎皎好不容易谈恋爱了,心里却不断叮嘱自己一定要珍惜、千万不要起冲突,但她总是控制不住为一些小事跟男友吵架,吵完后又很懊悔。她不是太清楚,这因为她不安的内心还固着于往昔,觉得“我不值得爱”迟早会出现争吵、关系迟早会破裂是绝对的,她没办法去面对这个有爱的平静生活。这个时候,她实际上还处于过去不安全的感觉里。主体间关系的建构中,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反复澄清、反复直面:吵架抱怨,本是她过去“受屈的自我”呼声,它成了一种强迫性重复的“伸冤模式”,然后,反复尝试:与此模式的剥离,接受一个现实关系,即,男朋友既不是她理想的幻影,也不是她所畏惧的(过去的)迫害者。而事实上,她男朋友是一个很包容很体贴的暖男。


再如, 某职业男孩25岁,多年被强迫现象所困,每次恋爱的初期都会陷入一个怪圈:担心对方样貌出现什么瑕疵,然后果然出现,他即刻感觉不爽,然后会使劲盯住,或使劲思考瑕疵,直到感觉好些并能接受为止,不日又轮回一番,几次下来,深感心累而最终分手。在主体间治疗的中期,他想起了读小学三年级的情景:他经常的考试得双百分,数学从来是考满分,有一次得了95分,他难过之极,心想若是97或98还能接受,95在他的字典里是不可能存在,所以他懊恼不已。这个回想,令他开始有一种觉察:他现在对恋人的感觉,不自觉地在对象身上找茬、生怕有瑕疵,非常像他年少时对数学满分的在乎,或说,非常像他过去对95分的懊恼,那是一种不能忍受的缺陷,缺陷唤起的是可恨的耻感......这一关联性的觉知,使他有了“啊,原来是这样”的释然与感慨,更重要的,这是男孩开始打破“瑕疵强迫性重复”的最关键一步。


皎皎和那个男孩的经验告诉我们,存在性不安的主体,其焦虑就是一种表达:他们现实的生活,都在述说过去的种种不安,他们目前的自己,不过在重复过去的受伤自己,潜意识是想获得处理伤痛的掌控力。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明白这个情况,但未必清晰、也未必承认自己活在过去。 


能清晰化这份理解,是在主体间关系的持续发展中,与来访者一起直面,直面,他们过去的那一个个被扭曲、被压迫的自我。





(2)哀悼,过去失落的自己


当主体已不断会面了过去的那些受伤自己,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工作是:哀悼失落。正所谓,先承认而后能放下。


这份工作是为整合自我、增进来访者的主体感受做铺垫。主体间性也强调治疗师的主体性,治疗师不需要超越自己的价值去适应来访者。只有治疗师的主体健康地出现,开放地共情,可以和来访者坦诚共享,对自己的体验清晰,来访者的主体才能够发展。每一个治疗师所营造的氛围虽很不同,但,同理性诠释作为最根本工具,仍然是我们自己的主体性,是我们对自己主体经验的处理,而这种主体经验在主体间场中与另外一个主体是不可分割的。比如,对象主体一直经验着“女的受歧视”,那么治疗师所营造的氛围是对这一经验的动摇,直至颠覆。 


在被完整接纳的安全的主体间关系里,对象主体是能够接受深入体验,也能有自由、随意的自恋满足体验的唤起,一些起源性的原因如场景、事件、感觉、反应、想法等,自会以感受的深入打开而呈现,以清晰看到曾经的自己。而这样,不断对自己过去的被歧视、被否认所唤起的体验与表达,某种程度上亦是一种与过去自我的链接与修复。被看见,是最基础的修复。


无论我们看见了多少、多丑、多惨的过去自己,那都是受委屈的小孩(其实是经验感受),都是自己生命经历的一部分。就像不幸患过肝坏死,经手术移植治愈,腹部却留下了伤疤一样,那个痛苦的患病经历、身体伤痕,虽令人不堪回首,但却是过往的事实。心理的伤痕,更需我们对其爱怜、哀悼,这意味着:不压制、不怨恨,而正视它的存在,承认过去的那些“受难自己“。


这里的哀悼,不只是哀悼丧失(爱的对象客体、自体客体),还有,与过去的不好自我和解的意旨。比如:谅解自己过去的无能,庆幸自己能活下来,宽恕抚养人的不好......这些都是哀悼之举。无论是否真做到了哀悼,我们都可觉察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 而我们目前的自己,无论在做什么,你都在向世界显示你把自己当做谁。如,当你看不惯别人习性的时候,你把自己当做了谁?当你抱怨、愤怒的时候,你把自己当做了谁?当你依赖他人认可才有价值感,或当你认为,只有他人改变对你的态度你才能快乐时,你把自己当做了谁?生活的进程中,你的举止无时不在诠释你的自我,想把自己当成受难者、冤屈者、抑或当一个怨妇、无力的小孩、一个能放过自己、饶恕他人的人......这,都是你的权利与选择。


哀悼是一份听起来简单,做起很难的事。 因有些伤太深,有些恨太重,释怀需要较长时间,所以宽恕的力量,也需要漫长的等待、累积。如果把宽恕,视为走出过去的能力,那么哀悼就像一条温润的慢慢路径,需要主体在一次又一次的与自我连接中,更新主体的内在体验。总体上说,来访者的主体感提升,无不是在主体间关系里,在一个你需要和你想要知道的那些东西不断建立关系、互

动,然后才能获得。

      

 (3)现在,你以什么方式而存在? 


主体间精神分析视角下,我们始终需考虑到两方面: 一是在现实存在中,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不是直接,而是间接的,它要以主体间的关系为中介,因此,主体间性比主体性更根本;二是哲学范畴的存在,不是主体性的,也不是客体性的,而是主体间的共在。主体既是以主体间的方式存在,其本质又是个体性的,主体间性就是个性间的共在,治愈意味着通过所有“共在”的化学反应,从而产生出对象主体新的自我。


当我们在清晰了过去、现在“我是谁”之后,可以开始探索自己:你以什么而存在? 即,知“我将是谁,要到哪里去”的探索。


借丛中老师《自我的存在感》之观点,文中有一段阐述:人是通过认同他人,以他人的存在作为自身的存在;或者,通过让自己变得不同于他人,彰显个性,来获得自身的存在。这两种方式,都是个体以“有”的方式来存在。“我是什么,我有什么”,以此作为自身的存在,这是人们惯常使用的获得个体存在感的方式。相反的,“我不是什么,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是以“无”的方式来存在,这样的思维方式或存在方式,往往不太习惯于被人们所接受,尤其是当把自身拥有的一切都拿掉之后,个体可能会找不到自身的存在感,会感到内心发空、发慌,甚至会发疯。


我觉得以上这些观点,使我们在主体间治疗中,为“产生出对象主体新的自我” 指出了思考方向。这个方向是:努力将情感互动及对话主题,聚焦在主体“现在,你愿以什么方式而存在”的探索上。我同时觉得,主体间治疗后期的重点是回应:我们找到自我的表达方式是什么?我们对自己的发现和突破的来源于什么呢?等等,比如我个人的体验是,文字,是我发现和突破自己的深刻来源。 


仍以皎皎为例,如何找到看回自己的方式?治疗的后期在主体间关系的场域里,她已愿意谈论恋爱、失恋等话题,这是曾经她很害怕、很抗拒触碰的点;谈到自己的性格和兴趣,皎皎觉得,她过去自认为内向不好,现在看来,内向更利于自己享受独处,若憋屈自己外向实在很累。她说,当我允许自己的“弱”存在,好像就能沉入更深的感知里,更细地体验内心所发生的......在读书、研究和准备论文中,体验到很爽的掌控感,做家教时与孩子的相处中,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被依恋被喜欢......说到这些时她有按耐不住的惬意,还特别强调,她喜欢做家教不是因为钱,而是喜欢有被人需要、被人依赖的感觉。皎皎的感受告诉我们,找到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这本是最好的存在。




结 语:


面对个案,作为治疗师需要考虑,你对个案的理解与治疗的思考框架是什么,要清晰你是以什么样的个人状态和职业立场,去接诊你的来访者,以便提升你做治疗的有效性。从经典精神分析到自体心理学,再到主体间理论,精神分析越来越回归到人的主体性本身。正如罗杰斯所说:“我发现当我能接纳地倾听自己,更加成为我自己的时候,我会更有效地工作“。主体间精神分析视野下的心理治疗,当主体已经产生、并愿意探讨一种思考:我以什么来定义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意义时,已便是我们对存在性不安的治疗,所取得的很好效果了。主体间精神分析治疗的整个过程里,治疗师的任务,是让个案看见他们自己,而不是改变他们自己;分析的目标,是让事情变得清晰;坚守的立场,始终是在主体间关系的建构与发展中,让焦虑混乱的主体,逐渐变得明朗,变得有他自己能主控的生活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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